在全球经济一体化与数字化转型的浪潮中,中国经济面临着深刻的转型与结构调整。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所阐述的生产与消费的辩证关系理论,为我们解决当下经济难题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
一、生产与消费的同一性
(一)生产是消费,消费也是生产
物质资料的生产过程,本身就是生产要素的消费过程。在生产活动中,不仅个人的劳动力会被消耗,生产资料同样也会被使用和消耗。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提道:“生产直接也是消费。”“双重的消费,主体的和客体的:个人在生产当中发展自己的能力,也在生产行为中支出和消耗这种能力,同自然的生殖是生命力的一种消耗完全一样。”“生产资料的消费,生产资料被使用、被消耗、一部分(如在燃烧中)重新分解为一般元素。”
反过来,消费也具有生产属性。生活资料的个人消费过程,同时也是个人身体和劳动力的生产过程。正如马克思所说:“消费直接也是生产,正如自然界中的元素和化学物质的消费是植物的生产一样。”
(二)生产与消费互为媒介,相互依存
生产与消费并非直接相互创造,它们之间的互动需要借助分配关系和交换关系作为媒介。一方面,“生产媒介着消费”,生产为消费创造对象,没有生产提供的产品,消费就无从谈起。例如,若没有汽车生产企业制造出汽车,人们就无法消费汽车。另一方面,“消费也媒介着生产”,消费是产品实现价值的关键环节,没有消费,产品就无法完成其使命,生产也就失去了意义。马克思在《导言》中指出:“可是同时在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媒介运动。”“生产媒介着消费,它创造出消费的材料,没有生产,消费就没有对象。”“但是消费也媒介着生产,因为正是消费替产品创造了主体,产品对这个主体才是产品。”由此可见,生产与消费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三)生产和消费互相生产和创造着对方
生产从多个维度创造消费。它不仅为消费提供材料和对象,决定消费的方式和性质,还创造出消费者。例如,智能手机的生产,不仅为人们提供了新的消费产品,还改变了人们的沟通、娱乐、购物等消费方式,同时也培养了人们对智能手机相关功能和应用的消费需求,塑造了具有相应消费能力的消费者群体。马克思指出“消费而无对象,不成其为消费；因而在这方面,生产创造出、生产出消费。”“生产为消费创造的不只是对象。它也给予消费以消费的规定性、消费的性质,使消费得以完成。”消费对生产同样具有反作用,是生产的目的和动力。消费需求的变化会引导生产进行调整和创新。
二、生产与消费的对立
探讨生产与消费的关系不能仅停留在抽象层面,而应结合特定的历史背景和社会制度。马克思基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对生产与消费的对立进行了剖析。
(一)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无限扩大与消费相对不足导致的对抗性矛盾
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生产无限扩大与消费相对不足的对抗性矛盾,是由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本质决定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指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中,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其生产目的并非满足社会真实需求,而是追求剩余价值最大化。然而,在生产规模不断扩张的同时,消费却呈现相对不足的局面。一方面,资本主义的分配制度导致财富高度集中于少数资本家手中。资本家为了获取更多剩余价值,往往压低工人工资,使工人阶级的消费能力被严重抑制。另一方面,随着生产技术的进步和生产规模的扩大,商品供给不断增加,但广大劳动者的消费能力却难以与之匹配。这种生产与消费之间的失衡,使大量商品无法顺利实现“惊险的跳跃”,积压在市场上。
这种生产无限扩大与消费相对不足的矛盾,具有鲜明的对抗性。在资本主义经济运行中,这一矛盾无法通过资本主义制度自身得到根本解决。当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使社会生产力遭到巨大破坏。这种破坏并非是社会真正的生产力过剩,而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导致的生产与消费的严重脱节。每一次经济危机的爆发,都是资本主义经济通过强制的方式暂时缓解矛盾,但危机过后,在追逐利润的驱动下,生产又会重新走向扩张,矛盾再次积累,新的危机也在酝酿之中。这种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深刻体现了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生产与消费矛盾的对抗性本质,也预示着资本主义制度终将因无法解决这一根本矛盾而走向衰落。
(二)社会主义公有制:总量和结构的非对抗性矛盾
社会主义公有制的总量与结构存在非对抗性矛盾,根源在于社会主义制度下生产资料归全体人民或部分劳动者共同所有,生产目的是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的需要,这决定了两者的矛盾是在根本利益一致基础上产生的。这种非对抗性矛盾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总量增长与结构优化存在阶段性差异。经济发展初期往往优先追求公有制总量扩张,像我国计划经济时期大力发展重工业,虽快速建立工业体系,但导致产业结构失衡；随着经济发展,结构优化需求凸显,二者虽有矛盾,但可通过政策引导和资源配置实现平衡。第二,不同公有制形式发展不平衡。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受资源、政策等因素影响,在不同地区发展不均,但因其生产资料都归劳动者所有,目标都是改善人民生活,可通过政策和资源调配协同发展。第三,公有制经济与非公有制经济在市场竞争、资源配置中产生矛盾,不过公有制经济的主导地位为非公有制经济创造稳定环境,非公有制经济也能激发公有制经济活力,二者根本利益一致,通过完善市场经济体制和政策引导可实现协调发展。
社会主义公有制总量和结构的非对抗性矛盾,能够通过计划与市场结合的资源配置方式、深化改革与制度创新、加强宏观调控与政策引导等方式,在社会主义制度框架内实现动态平衡,推动社会主义经济持续健康发展。
三、生产与消费关系的现代启示
(一)当前生产和消费之间的矛盾
1.产业结构性失衡:传统与新兴产业发展不均
国内产业发展存在结构性失衡问题。传统产业,如钢铁、煤炭等,长期依赖粗放式发展模式,面临严重的产能过剩困境。这些产业往往技术创新滞后,产品附加值低,市场供过于求,不仅造成资源浪费,还阻碍了产业升级步伐。与之相反,新兴产业虽充满活力,但发展规模有限。以人工智能、新能源汽车产业为例,核心技术瓶颈、专业人才短缺和资金投入不足,限制了其产能扩张。新兴产业难以满足市场对高端产品和创新服务的需求,传统产业与新兴产业发展不协调,影响了整体经济结构的优化与可持续发展。
2.消费升级与供给滞后:供需错配突出
消费结构正加速升级,消费者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越发多元化、品质化、个性化。在旅游市场,人们不再满足于传统观光游,对深度游、定制游需求大增；在食品消费上,更倾向于绿色、有机食品。然而,生产供给端调整缓慢。一方面,企业创新能力不足,无法及时推出契合新消费需求的产品；另一方面,产业结构调整困难,传统产业占比较高,新兴产业发展滞后,导致市场供需严重错配。市场上大量中低端产品积压,而高品质、个性化产品供应短缺,既抑制了消费潜力释放,也造成了资源浪费。
3.区域发展不平衡:城乡地区差异大
生产与消费在区域发展上存在显著不平衡。城乡之间,城市产业发达,商业设施完备,物流配送高效,居民收入高,消费市场繁荣。但农村地区产业基础薄弱,工业和服务业发展滞后,商品和服务供给种类有限。农村居民收入水平较低,消费环境差,如交通不便、商业网点少、售后服务缺失等,严重制约了农村消费市场的发展。地区之间,东部沿海地区经济繁荣,产业创新能力强,产品和服务丰富,居民消费能力强劲。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产业结构单一,生产供给能力不足,居民收入增长缓慢,消费市场活力欠缺。这种区域差异不利于全国经济的均衡发展。
(二)《导言》中的生产与消费的当代启示意义
1.推动生产与消费的协同升级
马克思指出生产与消费相互依存、相互创造。针对产业结构性失衡,传统产业产能过剩而新兴产业供给不足,启示我们要在供给侧深化改革。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淘汰落后产能,依据市场消费需求,运用新技术、新工艺提升产品质量与附加值,实现传统产业生产与消费的良性互动。对于新兴产业,加大扶持力度,鼓励创新,使其生产能快速响应消费升级需求。在消费端,通过完善社会保障体系、优化收入分配等提升居民消费能力,引导消费结构升级,刺激新兴消费需求,为新兴产业发展提供市场动力,进而推动整个产业结构优化,实现生产与消费的协同升级。
2.促进供需精准对接
生产为消费创造对象与方式,消费为生产提供目的和动力。消费结构升级与生产供给结构滞后的矛盾,要求我们利用现代信息技术,搭建生产与消费信息交流平台,增强供需信息透明度。企业依据消费者个性化、多样化需求组织生产,开展定制化服务,实现生产对消费的精准匹配。比如服装企业利用大数据分析消费者的身材尺寸、款式偏好等信息,进行个性化生产。同时,消费端的反馈能引导企业加大创新投入,改进生产技术与产品设计,优化生产供给结构,更好地满足消费升级需求,促进供需之间的精准对接与高效循环。
3.推动区域生产与消费均衡发展
生产与消费的同一性和相互作用原理,为解决区域发展不平衡矛盾提供思路。在城乡层面,加大对农村产业的投入,发展特色农业、农产品加工业及乡村旅游等产业,提升农村生产能力,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增加农民收入,进而提高农村消费能力。完善农村基础设施和商业网点建设,改善消费环境,缩小城乡消费差距。在地区层面,加强区域经济合作,东部地区发挥产业和技术优势,带动中西部地区产业发展。中西部地区结合自身资源和市场特点,承接产业转移并进行创新发展,提升生产供给水平,增加居民收入,释放消费潜力,促进区域间生产与消费的均衡发展。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的生产与消费关系理论,为我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供了深刻的逻辑启示。我们应正确认识生产与消费的关系,积极应对当前生产和消费之间的矛盾,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深入发展,促进我国经济持续健康发展,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
(作者单位: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